程拓一开口就是各种问题。
这是难免的，主要程老头儿死的实在太突然了，虽然因为三高医生一直说让他戒酒戒糖这些，但这么些年了也都没出什么大毛病，谁想这一下子就没了？
身后事一下子就成了大问题，首先就是坟地——虽然国家一直推行火葬，但在程家老家这样的偏远乡下，当地人尤其是上了年纪的老人还是很讲究，认为人死了之后要入土为安。
就程老头儿夫妻俩百年后的墓地，其实也早就看好了，只是此前一直就觉得还早，老人健健康康的也就没急着开挖，哪知道这会儿人突然没了，仓促间找了风水先生开始动土了，忽然堂兄弟不同意了。
非说这坟地位置妨害了他家风水，以前程老头儿活着的时候这些侄儿多孝顺啊一个个的喊大伯喊得不知道多亲热，这会儿人死了，不说亲大伯回来奔丧啥的，人在外地都只关注自家风水，还喊着这边的亲戚盯着，也不知道请了哪个风水师怎么看的，就说现在这个坟地妨碍他家风水了，拦着就是不让动土。
要说乡下这些“讲究人”，说起风水问题那真是能拼命的。之前通知奔丧都说公司里忙不过来没打算回老家的程大侄儿，这会儿一说妨碍自家风水，那是立刻赶了回来，还纠集了一群人拦着动土。
江岑赶到的时候，程二叔家的大儿子已经赶了回来，这个比程拓年纪还大的大侄子早些年出去闯荡，后来程拓上大学，他也去了程拓大学所在的城市，他是个敢闯敢拼的，胆子大性子也活，很快就把程拓的同学都发展成了自己的人脉，搭伙做生意一直到现在，具体什么情形不清楚，但每次回老家都是开豪车穿的那叫个光鲜靓丽，又听说他道上兄弟多人脉广，村里人一说起他就是大老板。
这次回来也是，开一辆骚包的红色大奔，宝蓝的西装其实非常挑人，程大侄儿偏偏还是个小个子，但这一身在他身上却奇异地融合，就用江岑的眼光来看，都算得上和谐了，大概是，土到极致就是潮？
但一开口，就能让人感到不喜：“大妈，你怎么也才回来？我大伯人好好的怎么没了？您这说说…这可真是人有旦夕福祸……我早就说我大伯就是不知道享福……”
“程拓你也是的……你是家里老大啊……你说你要是好好孝敬大伯，怎么就非得往南边去……你看看你现在，唉不是我说……”
满满的优越感那是扑面而来，别管在外是不是真的大老板，总之这指点江山的大老板气场是足足的。
但江岑可没有听晚辈教训的气度，只听他说了几句就直接打断：“你是回来奔丧的还是回来干啥的？你大伯也是躺棺材里了，不然你这样儿，是不是还要把你大伯也数落一顿？”
“不是，我这哪叫数落？大妈你话不能这么说，我大伯都这样了……算了，我知道大妈你们是太伤心了，可话也不能乱说，事儿也不是这么办的……”
指点江山、客套礼貌都不过是表面功夫，都是虚的，真提到要让程老头儿入土为安了，程大侄儿态度立刻就坚决起来了：“我大伯要入土为安我不反对，但是这影响我家风水，妨害我后代的事儿，我也真不能同意。”
“大妈，就这么说吧，就是我大伯在世，要知道这事儿他也指定不能答应，这都是程家子孙，我大伯哪能那么狠心只顾自己身后舒坦呢你说是吧？”
说了软的又来硬的：“再说入土为安讲究的是清净安宁，就看看程拓和程进，你们一个个都出息了，翅膀硬了一个飞到南边去了，一个也是进了城，你说你们以后也就清明啊过年啊回来一趟，我大伯多寂寞啊，我们就不一样了，小五可是还在村里的，你说小五那性子，风水不对他要是着急上火做点什么，那多不好看！”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
反正程二叔家五个孩子，老五常年在村里，要挖坟要做点什么手脚，程拓兄弟俩阻拦得了吗？
而在乡下，挖坟不得不说是最让人忌讳的事了。
程进脾气暴躁，一听这话就要忍不住跳脚：“你敢，你——”
“闭嘴。”被江岑一把拉住，看向程大侄儿，“你还有什么一口气说吧，反正闹成这样，我看这门亲戚也没什么意思了，现在说清楚也好。”
程大侄儿多有眼力见儿啊，虽然在风水一事上十分坚持，不可能动摇更改，但也不是真想就彻底断绝亲戚，尤其看江岑如今的穿着打扮，这通身的气质气势那就跟以往那个乡下农妇完全不一样了，要说不是金钱养出来的谁信？
要以前断就断了，反正他现在可比程拓程进都出息的多，读了大学又怎样？那些人脉早就都成了他的了，何须还要跟当年一样跟在程拓屁股后头跑靠他牵线和人拉关系？
可若是他这个大妈有钱了，有了什么别的路子，那可就绝不能就这么断了。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他都能从当年一穷二白的穷小子打拼到如今这个地步，别人要是有什么法子暴富也是完全可能的。在外面都要拉关系找的人脉，自己家亲戚那还能就这么眼睁睁断了？
他立刻就做了决定：“大妈你说的哪里话？都是自家亲戚，一家人说什么断不断的？我啊，也是为咱们程家着想，这样吧，给大伯换个地方，我来找先生看地方，我给大伯操办……”
“用不着。他又不是没儿子，还用侄儿鞍前马后。”江岑冷笑，“再说，有你这一闹，你以为地儿还好找？”
程大侄儿可是亲侄儿，在外看来那可真是自家人都这么阻拦，乡下人都是信风水的，可不得觉得程老头儿这事儿是不是不吉利，便是风水先生再看了什么地方，谁肯答应？就是有那不怕不讲究的，占了人家的地，这情况下人就是坐地起价，你能怎么的？你要搞强占那一套，人家还要去上访去告你，现在上面就在逮这种坟地占据耕地的！
毕竟就算这是冬月间天气冷了，人死了尸体还是要烂还是要臭的，就这么迟迟不入土，着急的是程家人，外人就是坐地起价你能怎么的？人家耗得起你还能眼睁睁把尸体放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