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都愣了：“妈，这是什么？”
主要是太惊讶，家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说真的，一开始断电大家就在找发电机，找来找去，村里也就只有陈大志陈叔家有，那都是因为前几年陈叔办过养猪场，天气热了人能断电暂时忍耐那么多猪可不能给热死了，后来养猪场黄了，倒不是因为猪肉价跌了，而是因为猪瘟，直接就给大半个养猪场的猪都一波带走，只剩几头仓皇贱卖，之后陈叔的养猪场也直接宣告破产，就现在都还欠债呢。扯远了，总之，大家找来找去，就他家有柴油发电机，可问题来了，机器有了，可没有柴油啊！他家养猪场都黄了几年了，这发电机都多久没用了，又哪里还有柴油？
可现在，他妈不仅推出了这么台发电机，甚至还直接拿出了柴油，手上忙活，回答还特别不以为然：“发电机啊，你爸不就爱折腾这些？现在倒是便宜我们了。”
彭川瞬间沉默。
说起他爸，那就是个年轻时没当上电工，就一直郁郁不得志，后来找些散工干着，却也始终没放弃电工梦，有事儿没事儿跟着片区电工屁股后头跑，自己也学了些技术，可到这年头，电工行业哪还是那么容易进去的？别看电工忙起来辛苦，可在乡下，这也是铁饭碗，也是绝大多数普通农人一辈子摸都摸不进去的行业。
直到大前年，整个镇上拉新电线，又要打电桩又要拉电线，等等等等杂七杂八的活儿太多，他爸瞅准机会，又是送酒送烟又是请客吃饭的，终于混进去给人当打下手当临时工。
大家都说他爸这是捡了便宜得了好差事，结果谁知道就那么寸，穷地方安全措施不到位，拉电线的时候，旁边那人操作不规范，直接把电线弄他爸身上，那可是高压电，一下子人就糊了，字面意义的糊，当场人就没了。
他爸跟他妈这些年本来也基本就是各管各的，他妈之前一直都在城里打工的，就是因为他爸这一出事，才回了农村，处理他爸的丧事连带一系列保险赔偿事宜。
事情扯皮很久，涉及到当地供电局以及很多人，一开始大家都说他爸可怜说他家可怜，可那些涉及利益的人多了，加上最终赔偿款下来，零零总总也有二十来万，他爸这辈子也没攒到这么多存款，按理说也不算什么大数，但总还是有人眼热的，乱七八糟传些酸话，传来传去都传到百万赔偿上头去了，于是大家看他看他妈的眼神不再是同情，反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但总不是什么善意就对了。
他回来奔丧那段时间都听到有人说过，什么“彭林真是拿条命给他儿子挣彩礼呢！可惜了没看到儿媳妇没抱上孙子”、“要我说读大学有啥用？学习好就不是什么好事儿！你看这彭川，山窝里的金凤凰飞出去就不回家了！”、“他妈年纪也不算太老，这以后会不会改嫁啊？”、“彭林也是惨，到老了还拿条命给这母子俩挣钱”......
也正是这个原因，导致他更不想回这农村老家了，拼了命地在外打拼，就想着早点安定下来能把他妈接过去。
可他妈偏不，其实他也搞不太懂，或许是因为他是男人，搞不懂女人怎么想的。在他看来，他爸都没了，家里也没什么别的离不开的亲人，还被外面的人那么揣测，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他家的赔偿款，都传百万了，万一就有铤而走险的呢？直接走了多好。
何况他妈本来跟他爸感情就不太好，据说他爸当年是有个初恋的，却不能违抗师命也就是他外公的意思，只能娶了他妈，实际上两人感情真不好，自记事起他就记得父母动手的样子，外公是练家子，父母跟着外公学，都是练家子，一吵架就动手，打起来连他都被误伤过，尤其他爸那个人，凉薄得很，对他这个唯一的骨血，亲儿子都能直接提来甩去毫不在乎的，对他妈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就连他读高中读大学，基本都是他妈交的学费出的生活费，父母两个人虽未离婚，其实早就各自分居，各过各的生活了。
没想到他爸去了，他妈反而不在外漂泊打工了，也拒绝跟他这个儿子去一起生活，一面把存款全都交给了他，让他自己看着办，要在城里买房就自己拿去付首付；一面在家门口装了个电子眼监控，就一个人在村里住下了。
彭川想到这些就觉得糟心，不免又想起自己，自以为高材生，留在大城市，结果朝九晚五，钱没挣多少，光是房租就拿出去一半，拼了六七年，钱没存下什么，身体还给熬夜加班地搞坏了，要是再不辞职，他怕自己就跟那个突然倒下的同事一样，说不一定什么时候就猝死了，那才是真的不划算。
本想着回乡休养，农村清净，回来几天不说山清水秀吧，那肯定也比在城里空气好多了，都还没完全脱贫的小乡村，消费也低，好多东西都能自给自足，这日子也挺符合他期待的。
哪知道，峰回路转的，就又出了这档子事儿。这人生可真的是……
“你想啥呢？过来搭把手。”他的思绪不知不觉就飘远了，还是他妈一声呼喊唤回了他的神志。
回过神来，就见他妈正在那里接电线，那动作不算十分熟练，但也一看就是懂行的。
彭川还是有些惊讶，但不等他问什么，他妈已经直接给他安排上活计了。
江岑指挥着彭川干活，便继续先声夺人地碎碎念道：“我还以为这些东西你都丢了，结果还是没忘嘛！你爸爸就喜欢折腾这些，你要是点都不懂，那才硬是成了笑话……就他喜欢搞这些乱七八糟的，别人家里有个什么装电表看电表的事儿他也抢着帮忙，结果家里电线电路的问题还得我自己整，就是这口井，当时埋电线埋水管他还说我多事，还不是我一个人干的？结果倒是他在屋头享受了，还不消停，一把年纪了还硬是要去作死……”
看似唠叨，其实也算是一种解释。
话里当然是半真半假。
原主当然是不懂这些的，她顶多就能关了电闸换个灯泡啥的，至于电线电路这种事儿，那都是彭林一手管的，她顶多在旁边听他话打个下手递个工具，自己是真的完全不懂的。
但彭川又不知道。说是相依为命的母子，可真的算起来，真正相处的时间屈指可数。
这种话对彭川实在是很好糊弄，而且她唠叨起来也是一副伤感的样子，提到亡人，就连彭川也不会多说什么。
说起来也算是占了个巧，若是没有彭林这个引子，便是原主多年在外打工跟村里人很多都是这一两年才重新熟识起来，这灾难中骤然间亮出电力方面的能力，也会引来大家的猜测。但有彭林的例子在前，又是个死人，事情还闹得那么大，大家就算对现在的江岑心有疑惑，也能推到死人身上去，然后稀里糊涂就糊弄过去了。
彭川也果然不再多问。
很快，线路就重新接好，发电机工作，有了电，也开始抽起水来。
彭川问：“妈，家里还有多少柴油？”
“不多了。”江岑摇头，“那都是之前你爸还在的时候买的柴油，还能用，但不多了。我想着，咱们就用来发电抽水，别的是供不上电的。”
也好在是农村，村里又比较穷，即便大多数人家都装了天然气，但主要还是用柴火灶煮饭，对电饭煲之类的电器以及天然气灶的依赖并不高，也基本家家户户都有柴房。就说彭家，不只有柴房，而且屋前屋后都堆满了柴，甚至猪圈楼上都堆得满满当当的，这些都是耐烧的木柴，大多是曾经彭林还在的时候砍树劈的柴，后来江玉梅回到农村，也没偷懒，屋前屋后各种草祡木棒都不少。
所以煮饭烧火眼前是完全不用担心的。
至于别的，洗澡也能用大锅烧热水，别的夜间活动直接取消了呗，早起早睡，实在晚上要用灯，那不是还有电筒吗？
江岑仿佛是才又想到这茬：“对了，之前强娃子他们不是有什么太阳能充电宝，我找出来一个，是太阳能发电板还是啥的，你拿去看看，要是有用，咱家那些电筒啥的用得上的都给充上电。”
“太阳能发电板？真的假的？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