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下午，秦美兰从城南菜市场买菜回来。
一开门，二女儿柳珍珍已经放学回来了，正在房间里写作业。
听到开门声，柳珍珍抬起头：“妈妈，爸爸怎么又不在家？下午还在摆摊吗？”
秦美兰僵了一下，然后就是下意识地点头：“嗯，对，你爸还在看摊子。”
“哦~”柳珍珍有些迟疑的点点头，看到妈妈进了厨房，没再多说什么。
等吃饭的时候，柳珍珍望了望门口：“妈妈，吃饭爸爸都不回来吗？”
“啊，那个他有事，你爸刚打电话回来，说他遇到个朋友，跟朋友一起吃饭去了，让我们别管他。”
柳珍珍端起饭碗，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又这样啊？这都几次了？我觉得我都好久没看到我爸了。对了妈，之前我去城南市场，怎么没看到我爸啊？”
“啊？你啥时候还去城南市场了？”秦美兰有些焦急地询问，“你眼看还有两个月就高考了，老老实实待学校就好了，就那么点时间你还乱跑什么？”
“不是，妈妈，我上次是跟同学吃饭，逛到那边，我就想着去看看你们，卖菜那么辛苦……”
秦美兰摆摆手：“我们有啥好看的？让你同学看到你爸妈是摆摊卖菜的多不好，你就在学校好好学习就行了。我这辈子也没什么指望，你姐姐上大学去了，我现在就指望着你也能上个好大学，这样我以后也能放心了。为了你们，我再辛苦也值得，再说卖菜能有多辛苦？你们读书不也是六点半起床十一二点才睡？咱们各自努力……”
柳珍珍很多想说的话都淹没在了母亲的唠叨中。
吃完饭，秦美兰让柳珍珍看了会儿电视，就掐着时间：“好了珍珍，该回学校了。”
柳珍珍却不动：“妈妈，我能不能不回学校啊？”
“怎么了？”
“这不是要高考了吗？要讲的早就讲完了，要复习的也复习的差不多了，再上两周课，我们基本就都是自习了。我有同学都申请回家自习了，直接不来学校了，妈，我能不能也——”
“不能！”秦美兰简直听得心惊胆战，想也没想就打断了她的话，“学校有老师，有什么问题你们也能及时问，还有那么长时间回家干什么？你这孩子都辛苦这么两三年了，眼瞅冲到终点了咋还这么心大呢？这时候可不能松懈，之前那个距离高考一百天誓师大会，你们校长老师可是说了，这越到紧要关头，越得咬紧牙关，你可不能这时候泄气。”
柳珍珍努力了半天终于插上话：“不是，妈，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肯定不能回家自习，我就是想回家住，课肯定还是要去上的，反正咱们这租房离学校也近啊！”
“不行！”秦美兰仍旧一口回绝，这不仅是涉及到那件她不愿让女儿知道的事了，更是她心里也觉得这件事不行，对女儿不好，“我们摆摊卖菜，凌晨三四点就要去打菜，你还怎么休息？晚上睡觉也早，要等你回家咱们都别想把日子过顺了。”
柳珍珍本来还想坚持的，可听到最后一句话她立刻就打起了退堂鼓。
也是，她要是回家住，哪怕说让爸妈别等她，可她九点才下晚自习，回到家怎么也要弄出点声响，爸妈能休息好吗？他们凌晨两三点就要起床去打菜……
“那算了吧。我回学校了。”
“等等我送你。”秦美兰反省了一下自己刚刚是不是有点反应过激，女儿是不是看出什么了，心里也不确定，但她更知道眼下什么最重要，“珍珍，你跟妈妈说，你怎么突然想回家住了？是寝室有什么不方便的吗？”
柳珍珍没说话。
秦美兰更急了：“珍珍，你跟妈妈说话呀你，你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室友处不好？还是说在寝室里闹什么矛盾了？难道是睡不好？不行，我去找你们邓老师——”
“没有没有都没有！”一听到说要找班主任，柳珍珍也不好继续沉默了，她连忙解释，“都没有，不是这些原因。”
“那是什么原因？”
柳珍珍搓搓脸：“好吧，我就是不想跑早操，烦死了，每天一大早起来就得去，还跑两圈……”
她嘟囔着抱怨，秦美兰心里却松了口大气。
小女儿突然来这一下子，让她心里七上八下的。幸好不是她想的那样，只是不想跑早操啊......
“珍珍啊，那妈妈就要说你了，怎么就为了逃早操呢？学校领导也是为了你们好，你看你们一天到晚都在学校里坐着，锻炼的时间太少了，这跑跑早操，也没说要求速度吧，慢跑也是一种锻炼嘛……”
“好了好了，我进学校了，妈妈你赶紧回去吧。”
秦美兰看着女儿进了校门，看着她走过大屏风，穿过办公室前的小操场，走到教学楼那边，彻底看不见身影了，她才转身往回走。
转身的瞬间，脸上的笑容就消失无踪了。
尽管女儿好像什么都没发现，可是心中藏了事，那就是颗雷，她生怕那颗雷会突然爆炸，小心地捂着，费力地藏着，让她现在都有点害怕见到女儿。
不过，想到只剩两个多月的高考，她挣扎了半晌，还是掏出了手机，电话打过去，连打几个都没人接。
她知道，不是没听到，就是不接她的电话而已。
想了想，她最终只能发短信过去。
【距离珍珍高考只有两个月了，就算是为了珍珍，我希望你以后接下来的周日都能回家，珍珍很想你，她一直看不到你会多想的。】【柳长河，就当我求求你，不管你是要离婚还是要怎么样，珍珍高考之后我都随便你，现在这段时间，求求你做个好父亲，在珍珍眼中你一直都是个好父亲，你不要在这个关键时刻影响她高考，行吗？】这两条短信发送出去，秦美兰并没有感觉好一点，反而心里更堵得慌了。
在老二珍珍上高中之前，她都觉得自己家庭很幸福的，尽管她只生了两个女儿，可是丈夫并不因此打骂她，夫妻俩在镇上开了家裁缝店，生意红红火火，日子美美满满。
可后来才知道，哪有什么美满？原来她头上一直都带着一顶绿帽子，哦，或许还不止一顶。现在丈夫柳长河更是以她只生了两个女儿为由，堂而皇之地跟别的女人住到一起。而她却连离婚都不敢提。
秦美兰痛啊，她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反正女人啊，生下来就是受苦的，可她却不想女儿也这样，托成女儿身已经够不幸了，那就更得努力往上爬，这年头还有什么比高考更能改变人命运的？
就算是为了女儿，她也得坚持下去。不只是珍珍，还有珊珊，虽然大女儿懂事，总是说她在大学能拿奖学金又能勤工俭学不需要家里打钱，可她难道就真的不打钱了吗？女儿只是报喜不报忧，身为母亲，她却是要为女儿多考虑的。
想着秦美兰脸上又坚定了一些，男人啊，这几年她的心也伤透了，特别是自从柳长河坚决搬出去跟那个女人住一起之后，她就不在乎了。她现在只希望女儿过得好，这辈子也只能指望两个女儿了。
她想着浑身又充满了力量，这并不长的一段路，她却经历了漫长的心路历程，等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基本收拾好情绪了。
偏偏，家门口站了一个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