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岚严肃走上讲台，全体学生起立，偌大的课堂上，二百多个位置，座无虚席。马岚打开电脑，屏幕里面展示着一个古代京城的立体模型。
“同学们，这是古代大安国都城——常乐天城，在沧澜四百八十八年六月初五，发生一次朝变，当时的皇帝白启注，联合大家族内的四十盟士，集体上朝情愿劝丰安太后还政，结果事情败露，被外戚钱氏软禁，史称六五朝变。”
“就因为这次朝变，使得暴戾残忍的一代昏君——白启深继位，封为孝安帝，又被后人称为疯帝。因为这位疯帝，使得原本羸弱的北方士族崛起，吞并南方的大安国，加速了南北的一统。再此之后，经过百年的战争，形成了当今沧澜国主要的雏形……”
这时课堂上有一个男学生举起手。
马岚不由有些吃惊，微笑地说：“这位同学，你有什么问题么？”
男学生自信地站起来，“我觉得这段历史有问题，起码描述地有偏颇！”
“哦？那你说说哪里有问题？”
“第一个可疑的地方，北方士族统一南北之后，北方皇族永家任用的历代史官，都是北方人，因此对于‘疯王’这个称号，不免充斥着北方士族对孝安帝的诋毁和偏见。”
马岚饶有趣味地说：“但根据大安国自己的史料，对这个孝安帝评价也非常糟糕，据说他常年不务朝政，只醉心于下棋对弈。杀人如麻，劣迹斑斑，罄竹难书。”
男学生笑着说：“原因很简单，大安国的官方史料出自钱、白两大家，他们对这个皇帝也很不满意，因此写的史料也充满偏见。”
马岚笑着说：“这又是从何说起？”
男学生反问：“老师你对废帝白启注评价如何？”
“白启注励精图治，想改革维新，却遇到太后为首的保守势力阻拦，虽然没成功，但也算是个有抱负的皇帝。”
男学生笑着说：“一个有抱负的皇帝没做成的事情，却让一个‘疯帝’完成了，那他的能力岂不是在白启注之上，老师应该知道，在白启深登基之后，钱家为首的外戚势力迅速凋零，虽然史料关于这段历史记录的不多，但我想最合理的解释应该是被白启注铲除了。”
马岚脸上是吃惊的表情，“确实有一些史料，说‘疯帝’对外戚钱家进行了几次极为残酷的屠戮，但都将其归因为他性格使然，从来没有从权谋战略的角度进行分析，你这个见解倒是挺新颖的……”
“不是新颖，而是最真实合理地还原当时的情况。”
马岚笑着说：“你又没生活在那个年代，如何能确定自己的见解是最合理的呢？”
“有历史模拟推理这个软件，输入无数个已知的考古史料，进行上万次的历史兵推，最后得出一个最合理的真相。”
男学生竟然在马岚的教学屏幕上展示出历史的兵推过程，“其实根据史料的拼凑，六五朝变当时，原来的皇帝白启注准备地相当充分，设计将钱家最大的军队调离了京城，然后再用自己的禁军逼宫太后。
“但岂料在提前几天，有人泄露的秘密，使得太后钱氏有时间部署反击，而这个人很可能就是后来的孝安帝——白启深。而因为如此，钱太后为了报答他，将他推上皇帝宝座。”
马岚全神贯注地看着视频上动态的兵推，不由露出吃惊的表情，“你是说，其实这一切都是那个‘疯帝’精心安排的？如果你说的是事实，那简直是重大历史新发现了！”
男学生摇摇头，“这还不是关键，这段历史最可疑的地方，是‘疯帝’搞乱了整个大安国，才使得北方士族有机会南下，统一中原，这种说法没道理，这就是第二个可疑的地方”
“哦？这又是怎么说呢？”
“老师，你学过气象学么？”
“学过一点，但不能说是专家。”
男学生继续说：“其实在沧澜四百六十年开始，整个大地的小冰川期结束，使得北方平均气温升高，水草丰美，粮食丰收，畜牧发达，北方人口在那时大量增长，过了二三十年，正好兵强马壮，北方士族的实力达到有史以来的巅峰。
“同时冰川融雪加速，导致南方多地连连洪涝，农田被毁，庄稼颗粒无收，房屋倒塌，百姓流离失所，国力因此迅速衰竭。南北国力差距拉近，甚至在四百八十到五百年间，北方粮食产出比南方还多。换句话说，即便是其他皇帝在位，不见得会比这个‘疯帝’做的更好。被北方吞并是迟早的事情。”
马岚露出惊讶的表情，“你叫什么名字？作为一个高中生，竟然会同时知道这么多专业性的气象学和历史学知识？”
男生微笑地说：“老师，我的名字叫f-伽马-叶修。其实要是想知道这些并不难，网络中心推出了一款ai学习辅导系统，只要对历史感兴趣，它就能无限地扩张，甚至跨学科、跨领域地将知识集成，我们可以通过做实验的方法将气候、天文、地理引入到历史研究中，进行兵推模拟，最后得出一个综合性的历史视野……”
马岚叹了一口气，表情凝重地说：“所以你刚刚在屏幕上展示的六五朝变动态兵推，也是用这款学习辅导系统制作的，对吧？”
叶修笑着说：“没错，老师。”
“所以，你不是高中生对吧？”
“嗯，我是淘汰回收所的执行员。”
马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看向台下端坐在座位上的两百多个学生，“所以这些学生都是假的吧？”
话音刚落，原本两百多人的课堂，瞬间只剩下叶修和另外四个学生。
叶修好奇地看着另外四个人，两男两女，穿着校服，标准的学生打扮，但很显然，他们在系统中呈现的根本不是这四人原来的模样。
马岚语气沉重地说：“其实，两年前我就知道，看似座无虚席的课堂，根本没有几个是真正的学生。不过，即便如此，只要还有学生来，我便不会停止讲课的。”
“哪怕他们不是高中生么？”
马岚疑惑地看着他，思考片刻之后说：“在你眼中高中生是一个年龄的概念，但我却不这么认为，所有需要我传授知识的，我都将其为我的学生，哪怕那个学生年龄比我还大……”
“或许那三个人还没了解过最新的ai学习辅导系统，要是他们了解到一款辅导教学系统，不仅能学习历史，而且同时能从气象、农业、水利、财政、文学等角度学习。他们或许就……”
“那就等他们离开以后再说吧！”
“马老师，作为一个老师，你是有局限的。”
“我当然知道，作为一个高中历史老师，我很清楚自己的局限，我对气象学、农业、数学、物理学的知识确实储备不足，我确实无法和ai学习辅导系统相比，但这并不影响我的教学工作。”
说完马岚消失在系统中。
“可是……”
这时，另外一个女生，走上前，“看样子，劝马岚老师注销教学账号，没有那么容易啊……”
女生恢复原本的模样，原来是袁小莹。
“嗯，毕竟她在《精品高中学习课堂》——这个沉浸式的教育系统中，教了四十年的历史课了。当初她是整个大凡区最佳历史老师，在线有五十多万学生听她讲历史课。当年还被评为最受欢迎的老师，只可惜时移世易，已经没人会在网上听她在线授课了。”
“如今整个《精品高中学习课堂》也只剩不到200个用户还在继续使用了。”
“尤其是历史课，在人们能通过电脑快速浏览资料，即时获取史料。人们第一次离历史那么近，所有史料都可以唾手可得，甚至可以自己推演历史。但又那么远，人们似乎已经不再关心历史的真相了。”
这时后台传来捌贰寒阳的声音#袁副队、叶修大哥，刚刚三个在历史课上听讲的账号我已经查到了！这三个账号已经注册起码三十年以上了！#
#什么？三十年以上？#
#是的，其中有一个叫“q-小婷”的账号，最早在《精品高中学习课堂》系统中的留言发帖，都可以追溯到三十八年前……#
#好家伙，那真的是一个奶奶级别的高中生啊！#
捌贰寒阳继续说#叶修大哥，你说的那件事我和老窦刚刚核实清楚了，那个《九层格式塔》的治疗者王齐正真的是《精品高中学习课堂》的老师！他说他可以接受淘汰所问询，但询问人需要是叶修大哥。#
#那就由我亲自来给他做笔录吧！#
淘汰回收所。
王齐正出现在叶修的屏幕上，他表情有些不自信，“叶执行员你好，谢谢你上次把我从《九层格式塔》中把我救出来，听说你们想知道《精品高中学习课堂》系统的情况？”
“嗯，因为上一个系统的原因，我们对你的病例情况了解，上面写着你是因为职业的原因，才需要心理治疗，所以想问你一些关于你职业的问题。”
王齐正说：“我可以配合，但我比较好奇的是，你们这次的委托案是不是要淘汰回收《精品高中学习课堂》？”
叶修迟疑了一会儿。
“我明白了，你们要对你们的委托案保密是么？”
“不仅保密，而且目前委托人还没最后决定，是不是真的要回收那个系统。我们刚刚进入里面进行查看情况，正在对这个系统进行评估。”
王齐正疑惑地说：“你们才刚刚进这个系统么？”
“对啊，之前我们整个淘汰所的全部资源都放在《九层格式塔》中，这个委托案是两天前刚刚接手的。”
王齐正的表情越发吃惊，“但那为什么，我在半年前，就感觉在系统中遇到淘汰回收所的人了……？”
“半年前，你在《精品高中学习课堂》中遇到了淘汰所的人？”
“嗯啊，就在我的课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