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江岑也不敷衍，或者说，她早就准备好了一切说辞，在此时也不过就是和盘托出而已。
于是冯萍又一次震惊了。
她单知道婆婆这回十分执着，却也只当是心血来潮，心想老人家本来就对这种网络新兴的东西不熟，碰壁几次也就该偃旗息鼓了。
哪知道老太太在家里消停了，却原来只是因为在外头早就已经开工了，身体力行忙碌着呢，那还顾得上在家里闹腾？
单说婆婆口中叫得那般亲昵的“小鱼儿”，搞半天还是住在同一个小区的邻居，每天就是拍拍视频，说白了就是个视频博主，一个满打满算也才二十三岁的小姑娘！
也是，也只有这样大学毕业才进入社会不久的小年轻，才能跟老太太一起干出这种不着调的事儿来！但凡是个生活有目标有压力有脑子的人，都不可能随老太太一起胡闹，甚至还生怕麻烦不上身似的，使劲儿撺掇老太太搞签约。
这也就是他们没那么浑，换个人家，就说她那妯娌，要知道这事儿，非把找上门把这带坏老太太让人一天到晚不干正事儿的小姑娘好好削一顿——写那什么能赚啥钱？还耽误老太太做家务带孩子！
当然，想是这么想，冯萍也知道，人年纪轻轻一小姑娘，肯搭理老太太还伸手帮忙，那是极富善心与热心的，在人小姑娘心里，指不定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多么好的事儿呢！
她这时候也说不出什么埋怨的话来，对着使劲儿催她搞签约的婆婆，想了一会儿才道：“妈，你现在是想签约，以后呢？”
她神情严肃，到此时对老太太也不能再用之前敷衍糊弄的那一套了，老太太这样认了真，他们就也得认真。
“妈你刚自己说的，于晴不是本地人，就是到这边耍的，房都只租了半年，她总是要走的，到时候谁帮你打字呢？”
“就是退一步，人就在这儿不走，能长久让人帮忙吗？”
她还没直接说婆婆马上就要回老家的事，但这闻弦歌而知雅意的，婆婆肯定能听懂。
江岑也确实是听懂了，那满脸的兴奋就被一盆冷水泼熄了：“我自己不会学吗？”
这语气可以说是相当恶劣了。
不过江岑也很清楚，换了那一个正常人来说，都会选择冯萍这样的处理方式。
毕竟程家和冯家都还是沾着大半身泥的底层小老百姓，真算起来也就比老家那些还没脱贫的农民好些，在城里买了房，哪怕是十八线小县城呢，那也算是半只脚迈进城里了。可还真算不得什么富裕，就说原主夫妻俩也都是六十多的人了，在老家那头还种着地呢，平常时候帮着儿子媳妇带孩子做家务，农忙的时候都得回农村干活。
而冯家父母也是，都是一大把年纪了，一个还在厂里干重复体力活，一个来帮大女儿带孩子照顾家里，有时候也打打散工，能挣一点算一点，平时都算是特别不容易的了。
在他们眼中，到现在都还地里刨食的原主，又哪里可能写网络赚钱？没看冯萍一个正儿八经的大学生，写这么几年了也就是赚了个糊口的钱，想靠这个赚钱，还不如等着买彩票呢！
相反原主本来做的那些事必然会因为这不着调的想法受影响，简直就是丢了西瓜拣芝麻，谁心里都有一把秤，宁肯保持眼前的稳定生活，也不会去堵那么一个彩票中大奖的可能。
“我又没说一定要让谁帮忙，我自己学不就成了。”
在冯萍看来，婆婆这就是死鸭子嘴硬：“妈，你——”
“行了，你不想帮忙就算了，我自己整，不用你。”江岑一把抢过冯萍手中的合同，直接起身出门去了。
“妈、妈！”冯萍也不过就是迟疑了那么几步，再追上去，电梯已经下楼了。
这腿就好全了？咋能跑这么快呢！
冯萍闷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放心不下锁了门跟出去。
然而等电梯下去又是一番功夫，哪里还看得到人影？打电话那边也是不接，显然是真生气了。
冯萍只好走到自家超市去找程拓。
超市里难得人多，冯萍来了什么话还没说上几句，先赶紧帮忙了。
等到人过了，冯萍才问程拓：“你看到妈没有？”
“怎么了？”程拓反倒是先开口，“对了，我看妈现在恢复挺好，爸打电话过来催她回去呢，说她不接电话，她人又不在家？”
“是啊，妈没给你看店呢？”冯萍之前看婆婆每天吃完早饭就出门，一直以为婆婆是来超市里照看了。
程拓摇头：“早上来待了一会儿，每天都是，等没什么人的时候就走了。不是去买菜了吗？这个时候还没回来？”
“回来了，这不刚才又走了。”冯萍叹口气，忙把刚才知道的事情一股脑全给程拓说了。
说完还额外叮嘱：“这事儿你可真必须跟你妈说清楚，不然回了老家我们都不得消停。你就看着吧。”
一时又恨自己，又恨程拓：“你怎么就那么多嘴，非得跟你妈叨叨，这有什么值得叨叨的？这下给惹祸了吧？回去那头还不知道怎么怨我！”
她写这回事儿，就是她亲妈都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的。反正知道她搞电脑，坐电脑前也不是在玩，能挣钱就行了。就是真要掰扯，她妈那个年纪了也说不清楚的。谁知道自家这个比亲妈更朴实的婆婆会一下子这么上心？
程拓听得也皱起了眉头：“这咋能怪我？我也不过就是随口一说，我都不记得了，我哪知道我妈会……”
面对妻子瞪过来的视线，程拓又自知理亏地哑了声，抹把脸：“算了，我好好劝我妈，我跟她说。你别操心了，就真要怪也怪不到你头上。”他又哼哼了几声，“反正隔了那么远呢，还能过来咋的……妈也给他们帮忙这么多年了，也没见给我补贴啥的，还敢怨我们，妈……”
“得了得了，别给我说这些，我回去煮饭了，你自己心头有个思量就行了。”
冯萍把事情交代给丈夫，心头还是轻松了许多的。毕竟不管怎么说，人家那才是亲母子，她做儿媳妇的，就是要劝阻有些话也不好说的太直白。
然而，她却不知道，她这颗心终究是放早了。